丁义涛:医院管理者应成为人文布道者

时间:2017-02-15 16:51:13来源:中国医院院长杂志作者:刘文生
当前医院发展最大空间是什么?不再是建筑高低,不再是床位多少,应是看不见的精神空间。

“人文医院建设是中国医改的必经之路!”南京大学医院管理研究所所长、南京大学医学院附属鼓楼医院(以下简称“鼓楼医院”)荣誉院长丁义涛在第十届中国医院院长年会“无为而治 人文布道”的专题讲座上掷地有声。

在3个小时的演讲中,丁义涛围绕医疗卫生改革、医院文化传承、医院文化创新等内容对医院人文建设做了深入浅出的分析。他演讲的内容紧紧围绕人文建设展开,注重实操层面,而不是对人文精神进行空泛的宣扬。
百年鼓楼,人文为本。作为人文医院的推崇者、建设者和推动者,丁义涛强调,院长不应仅仅是一名管理者,还应该是一名布道者——人文精神的布道者。
丁义涛认为,中国目前的医院,缺少的不是金钱、技术和人才,缺少的是正确的文化,而文化的精髓和核心是人文。“当前医院发展最大空间是什么?不再是建筑高低,不再是床位多少,应是看不见的精神空间。”
他表示,若一家医院只追求技术创新、流程创新,可能会暂时领先其他医院,若要永远走在前列,就需用创新方法培养人文精神。
中国医院最缺人文
丁义涛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天一个年轻的医生拿了一套片子给他看,说自己为患者切除了一个腹膜肿瘤,切得很干净。而之前,该患者在某大医院得到的答案是这肿瘤不能治。丁义涛心里暗暗高兴,这样年轻的医生能完成这样的手术真不简单。
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很快,医务处处长告诉丁义涛,有个患者从楼上跳下去摔死了,跳楼者正是年轻医生切除肿瘤的那位患者。丁义涛一惊,手术不是很成功吗?为什么会这样?原来患者住院期间,这位年轻医生从头到尾,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家属和患者想跟他多做一些交流,但他不耐烦。  
做完手术后,那位30多岁的患者问医生,要不要做其他的治疗,化疗怎么做,在哪里做,要多少钱,能不能好,好了以后能不能重返工作岗位,怎么面对同事。但是这些问题没有人跟他交流、沟通,他很着急,很忧虑,出现了严重的反应性抑郁症,在要出院前一天从高楼上跳了下去。
这件事对丁义涛深有触动。什么是最好的医院?医院需要什么样的气质,需要什么样的文化?
“医学有两个重要的属性,一是科学,一是人文。这两个原来是一家,是不可分割的。现在很糟糕的是,老师只教学生技术,不教人文。”丁义涛说,卫生行业最重要的特征就是高度的人文性,这和其他行业是不一样的。随着医学模式从传统的生物医学模式转为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对医务人员的队伍建设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仅要掌握医学知识和医疗技术,还要学习人文社会科学,如医学伦理学、卫生法学、医学哲学等多方面知识,具有同情心等人文情怀。患者对医院的要求已不再局限于满足医疗的结果,而更注重医疗的全过程。医生给患者看病,光切除肿瘤还不够,还要关心患者的心理变化。
在丁义涛看来,改革开放30多年,中国得到了一些东西,也失去了很多东西。现在最大的危机是什么?“我们已经对文化失去了信心,人文价值体系发生了严重混乱。”
平等对待乞丐与王子
一家医院,无论大小,无论发展时间长短,都有医院文化。关键问题是如何传承,如何发扬,如何创新。“我们对文化的态度就是传承和创新。”丁义涛说。
鼓楼医院创建于1892年,最早为美国教会加拿大籍医学博士马林创办的教会医院。因此,医院创办初期的理念就是“基督、仁爱”。此后,鼓楼医院一直秉承文化传承和创新。从简单的“为他人提供帮助”到“日行一善”再到“无损于患者为先”“患者要我服务,我要为患者服务”,在传承上,医院遵循一条不变的红线:一切为了患者,以患者为先。丁义涛表示,在鼓楼医院,无论是医生还是管理者,必须尊重这样的信仰,不能侵害患者的利益。
2004年,丁义涛带领院领导班子进行了医院价值观的调查和研究,对医院文化建设现状进行了总结分析,明确了加强文化建设的历史意义、现实意义和重点内容,拉开了全面加强文化建设的序幕。2007年医院开展了“管理文化年”活动,将“文化年”活动和“管理年”活动紧密结合起来,在管理年的各项工作中大力弘扬和实践“爱院敬业的价值观”。
丁义涛担任院长后一直思索的问题是怎样把历史和文化保留下来,让现在的医生知道老一辈医生是怎么做医生的,如何对待患者的。2007年,经过前期大量的准备工作后,在医疗用房非常紧张的情况下,鼓楼医院院史陈列馆正式开馆。这是中国首家西医院历史纪念馆。
“我们专门派人到美国的图书馆和医生家里,一家一家走访,收集他们当时的资料。”丁义涛回忆。西装革履的首任院长马林在大街上救治跌倒乞丐,院长陈祖荫用自己的胸膛给患者暖脚,根据心脏听诊就能手绘心电图的“神医”马德瓒……经过不断完善和整理,院史馆里布满了珍贵的文字、图片和实物。
不为人知的历史被一一揭开。年轻的医生受到震撼,他们感到骄傲。这无形中增加了医院的凝聚力和年轻医生对医院的热爱。据了解,院史馆建成多年来,接待本院4000多名员工学习,接待千余批次、万余人次国内外人员参观。
2009年,鼓楼医院提出了要建设国内服务最好的人文医院的愿景。职工刚开始听到这个愿景时心存诧异,觉得有些遥不可及。观念的转变是最根本的转变,人文医院的建设过程,实质上也是以一个新的服务理念及行为方式战胜旧的服务理念及行为方式的过程。
医院通过2009年的质量服务年和2010年、2011年连续两年的人文医院建设年主题活动,集中推进人文医院建设工作。通过专题研讨会、周会、办公会等各种会议,通过各种活动、网站、院报等多种形式,持续反复宣传人文医院建设的愿景、意义、目标、内容、要求;举办人文讲座,组织人文知识学习,宣扬人文医院建设形势下的医院价值观、理念、意识、医院精神、职业道德;宣扬先进人物的模范事迹,为人文医院建设的顺利进行奠定了思想基础。在全院形成了“临床围着患者转、机关围着临床转”的全员创建氛围,涌现出大量的人文服务动人事例,医院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
人文医院建设既体现在医务人员对患者的人文关怀,也体现在领导对员工的人文管理。鼓楼医院坚持对员工尊重、激励和塑造的先进人力资源管理理念,从员工一入院就进行充满人文气息的岗前培训,并在以后的工作和生活中继续予以关心和帮助。
医院紧紧依靠员工,定期召开职工代表大会,不断扩大院务公开范围,虚心听取员工意见,及时改进医院工作。除了教育,医院在各种规章制度和政策的制定以及考核评比上,将人文作为重要评价指标,强调在医院工作的每个人都是为患者服务链条上的一分子,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发挥自己的特长,赢得患者的认同,就会得到医院的认可。
 
文化创新永无止境
1996年,鼓楼医院在中国大陆第一个成立了医院集团,拉开了医院文化创新的序幕。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是会遭到非议。“当时很多人嘲笑我们,说医院又不是企业,怎么成立集团,名字就觉得很古怪。现在鼓楼医院集团有几十家医院。中外合资、社会办医、兼并、集团化模式、联合办医……所有这些模式鼓楼医院集团全部尝试过了,十几年前就全部做了。”丁义涛的自豪溢于言表。
2003年,鼓楼医院集团迎来了一个具有标志性意义的成员——宿迁市人民医院。宿迁人民医院由宿迁市人民政府、南京鼓楼医院和金陵药业股份有限公司三方合作改造,形成了全国首家跨地区、跨行业的国有股份制医院——南京鼓楼医院集团宿迁市人民医院。金陵药业以7000万元取得70%的股权,宿迁市政府持有另外30%。鼓楼医院又从两者股份中拿了7%和3%,以10%的技术入股。
丁义涛介绍,鼓楼医院着重在两大方面对宿迁市人民医院进行机制改革。一是人事和分配制度改革。医院采用市场化的用人机制,实行全员聘用合同制,实行专业技术职务聘任制,干部竞争上岗制。通过建立绩效管理,医务人员的主动性、积极性和创造性得到极大调动。
二是在技术环节上,打造品牌专科。宿迁市人民医院与鼓楼医院集团所属的多家医院展开合作项目,建立和培养宿迁人才队伍。鼓楼医院每周派专家到宿迁门诊、查房、手术,十几年来派出5000多余人次,接受500余名宿迁医务人员来院进修学习。鼓楼医院还积极开展国际合作与交流,组织宿迁医务人员100余人次赴美国等地考察、学习。
“一个医院好不好,最重要的指标就是患者到不到这里来看病。”丁义涛表示,宿迁市人民医院改制之前有500多张床,使用率70%。到2015年达到1400张,床位使用超过110%。
鼓楼医院集团带来的一系列效应显而易见。丁义涛指出,鼓楼医院集团成员医院引入鼓楼医院和企业资金、先进技术、人才和管理经验,为解决看病难、看病贵问题创造了条件。集团内实现医疗技术下沉,建立了“带不走的鼓楼医院”。通过文化纽带、经济纽带、技术纽带、行政纽带等,建立起了命运共同体、技术共同体、利益共同体,为调动各方积极性、实现协同发展创造了长效机制。
创新人才培养和学科建设模式是鼓楼医院文化创新的重要部分。“人才培养、学科建设是需要用文化来引领的。鼓楼医院十几年来有这样的口号:鼓楼医院最优秀的人才是什么?不是拿到诺贝尔奖,而是培养出超过自己的人才。”丁义涛说,多年来,鼓楼医院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学科代表,也挖到了一大批带头人,从外面引进的学科带头人超过了30%。
如何处理好原有人才和引进人才的关系,如何让人才最大限度发挥作用是对医院管理者的考验。鼓楼医院建立了有利于人才成长的竞争机制,给科主任放权,让其具有行政领导权、业务决策权、人事管理权、经济分配权、医德医风奖惩权。20年来,鼓楼医院先后送出1000余人到境外去学习、留学、培养,科研经费超过3亿元。医院建立了自己的动物实验中心,还有各种干细胞和生物质材料的转化中心,在南京大学里设立了诸多研究所。
鼓楼医院人文建筑模式创新同样不可小觑。丁义涛表示,医院建筑是生命的载体,与其他建筑相比,更具复杂性、专业性和特殊性。从规划、建筑设计、配置、流程衔接、内部管理等方面都要把公益性和人性化放在首位。
鼓楼医院南扩新大楼在2013年世界建筑新闻奖评选中,从全球1300份申请中脱颖而出,荣获该奖项“医疗项目”中的优胜奖,这是在此次评选中唯一获奖的中国项目。该建筑融汇中西方设计理念,把人的价值放在首位,充分突出人文性,与鼓楼医院120年历史的文物保护建筑群、20世纪80年代至20世纪末的现代建筑群相融合,形成了跨越三个世纪、极具不同风格的三组建筑群,在南京城市中心区域,表达历史名城的时空概念,展现对生命的敬畏、对人的关爱和对历史的传承。
内部设计上,鼓楼医院每一层都有一个药房,患者取药不需要排队。1万平方米的急诊区,有自成体系的抢救中心、观察室、检查间、手术室。此外,医院设有的停机坪、图书馆、国际会议大厅无不体现医院的人文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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